CHAPTER 64 新的开始
穆似乎怔住了，仔仔细细端详了男人的脸。然后穆脸上的表情变了，从之前箭弩拔张的坚硬变成了温顺的缓和。他行云流水一般收剑入鞘。然后左手慢慢放在右胸口上，略略弯了弯膝盖，点头恭敬地说了句：“父亲大人。”
头顶稻草趴在后门门缝上，准备在男人对穆不利的时候（装成陌生人）冲出去的加隆呆住了。
穆的父亲？
前代公爵？
加隆想起来亚尔迪曾说过穆并不是因为前任公爵过世而继承的爵位，而是因为前任公爵的退隐才继承的。
等一下，穆的父亲，那不就是在西班牙帮助自己逃离宗教审判的人么？就是那个有着恶趣味，让自己装扮成摩尔人女人，由穆带着逃离西班牙的阿巴尼斯第三世公爵？！
加隆记忆中的前任公爵是个有着一头苍色长发的高雅男人，可是眼前这个像非洲人一样的是谁啊。
穆代替加隆问出了疑问：“父亲您怎么晒黑这么多，头发也剪短了？我都没有认出您来。”
穆的父亲，前任阿巴尼斯公爵--史昂漫不经心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我这两年都在非洲游历，所以就晒黑了。天热不想留长发，所以就剪了。我还以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亲爱的儿子总能认出他的爸爸来。哎，看来我还是高估了我儿子的父子之情。”
穆的眼皮抖了抖，不动声色地说：“您在非洲玩得那么痛快，怎么会想要回欧洲的？”
史昂将右腿架到左腿上，优哉游哉地说道：“你还记得我说的：’内战不停，绝不回国’吧？”
“所以您听说教皇死了，先王也过世了，所以您就回来了？”
“是啊。不过我倒没想到是你继承了王位，我本来想把你带离政治圈子，所以才把你带去西班牙的。结果你还是被卷入了王位之争。你的那些事情我在回来的路上都听说了。我也为亚尔迪感到惋惜和难过，他是你最重要的朋友。愿他的灵魂能在上帝的怀中得到安息。”
穆窒了一下，脸色肃然。
史昂站起身来走到穆的面前，把穆轻轻拉入怀中抱着。穆像个孩子一样把头靠在史昂的肩上。
“我的儿子，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时间会带走伤痛，也会会带走一切。我们终将都将归于尘土。”史昂温柔地拍着穆的背说道，“在此之前，你有你所肩负的责任要抗要去面对，希望你能坚强。”
“我知道，父亲。”
史昂说道：“我听说了你和教皇冰释前嫌的事了。我没想到你会和现任教皇发生这么大的争执和对抗，但还好最终解决了。我很高兴见到我们国家终于可以不再和教皇纠缠不清了。”
“不，并没有。”穆淡淡一句。
“什么意思？”
“作为和解的条件，我答应了做撒加的情人。”
“什么？教皇为什么要你做他的情人？”史昂将穆拉离自己的，握着穆的肩膀惊讶问道。
“因为我和撒加曾是情人----在先王和前任教皇箭弩拔张的时候。”穆虽然在笑，但是笑容有种苦涩和怀念混杂的感觉。
“你和他？难道你以前说的喜欢的那个骑士就是撒加？”史昂知道穆十几岁的时候喜欢过一个“骑士”。从穆吞吞吐吐的神态来看，他也能猜到对方是教皇的人马。史昂厌恶两派的斗争，所以并不完全反对穆喜欢敌方的人。
“是的。”穆回答道，“在我们去西班牙的那一年，我曾从国王卫队的追捕中救了撒加。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他了。后来我国和教廷交换人质，撒加来我国的时候，我们才再次见面，才成为了情人。”
史昂轻叹一口气：“所以你整个少年时期都是爱着撒加。所以你才拒绝了所有爱慕你的人的示爱。真是我的傻儿子啊。”
在门外偷听的加隆，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心中曾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以为穆是因为为了恢复教籍所以才不得不答应做撒加的情人。所以抱着对那万分之一期待的自己才会在以为有人对穆不利的时候再回头去找穆。
可是，真可笑。
原来穆和撒加的确曾是情人，原来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人。原来穆一直都没有结婚都是因为撒加。原来这么久以来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
加隆的心像被揪住一样痛，他狠狠咬着嘴唇，才能压抑住翻腾倒滚的内心。下嘴唇被咬出了血，加隆却浑然不觉得痛。只有身体上的痛才能压制住心头的痛。身体越痛，心才会不那么痛。
而屋内，父子间的对话还在继续。
史昂问道：“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和撒加两情相悦，那为什么他要支持马克西米利安，还要为了帮马克西米利安而革除你的教籍？还有加隆是怎么回事？我回国的路上，听到的传言都是关于你和加隆的。我以为你喜欢加隆之后把我给你的项链给了加隆作信物。所以我才要从加隆手中拿回项链，因为不希望加隆和你分开之后还带着我们家族的信物。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父亲，关于我和撒加，我和加隆，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于是穆便娓娓道来。
穆说马克西米利安曾用火枪手设伏暗杀自己，而先王对此视而不见。
穆说海因斯坦借着姻亲想要夺王位，多次暗杀自己。
穆说安娜王后下毒杀死了先王，后来又杀死了马克西米利安。
“所以撒加就用革除我教籍的名义将我带到罗马立在他的保护之下，让马克西米利安来承担本应针对我的暗杀。然而即使如此，罗马的我依然遇到了几次毒杀。”
穆诉说着几个月前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情，门外的加隆听得心惊胆战。
第一次听到真相的他没有想到穆所经历的原来是这样的险境，也没想到撒加的本意居然是为了保护穆。
那种带着父权般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的确是撒加的风格。加隆自嘲地苦笑。
然而，的确也只有这样的撒加才能够理智地考虑全局，护穆周全到此地步。而自己没有一处能胜过撒加的。撒加他足够强大，足够可以保护情人，这样任谁也会选择撒加作为情人的吧。
加隆不恨撒加，不恨穆，只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史昂摸了摸穆的头：“你喜欢了撒加这么多年，最终和他在一起了，也算圆满了。虽然作为父亲，我一直希望你能娶妻生子，但你如果你真的决定要做撒加的情人，我也没什么好说。但爱上教皇要面临很大的压力，世俗的以及宗教的，我担心你未来要承受的会有很多，会走得很辛苦。”
穆摇了摇头，苦涩地笑道：“不，并不是这样的。虽然我曾经喜欢过撒加，我也感谢他为我做的这些。可是我现在，无法去爱他。我尊敬他，愿意遵守与他的约定，随他东征君士坦丁堡，愿意为他的理想献身；也可以为了遵守约定而做他的情人，但我无法爱他。因为我爱加隆，我没有办法在加隆之外，爱其他的人。”
加隆听到穆说爱自己的时候，忽然慌乱不知所谓起来。
史昂问道：“你是说你答应做撒加的情人，但你并不爱他？”
“是的，我爱加隆，我一直都爱他。在撒加没有告诉我一切真相之前，我以为他是为了报复我才要求我当他的情人。后来撒加告诉了我真相。我承认我很感动。在那个时候，我的确想过就这样和撒加在一起，放弃加隆。毕竟我和撒加曾经是情人，现在继续成为情人也未尝不可。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无法放弃加隆。我无法欺骗自己，欺骗内心。一想到从此再也不能和加隆在一起，我的心就会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我宁可死去也不愿承受和加隆分开的痛苦。这世上的一切我都可以放弃，只要我能和加隆在一起。”
“穆…”
穆不理会史昂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既然我是以王位作为交换条件而答应承诺的。所以只要我还是国王，我就会遵守我的誓言，会随撒加东征，也会当他的情人。但我却已经决定让远方的王室亲族贵鬼继位，等四年后等他长大，我就让他亲政。然后我就会放弃王位，和加隆离开。即使被剥夺教籍我也不怕了，我已经不必再担心王位的问题了。可是----”穆的声音中忽然带着明显的哭音，“我却没有机会告诉加隆这件事。在罗马的时候我没办法和加隆说。我想等到回到王国再告诉他我爱他，请他等我四年。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他就已经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是，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继续等我呢？”
“穆！”史昂带着责备的声音在小屋中响起，“你在说什么呢！你是国王，怎么能为了加隆放弃王位！”
“亚尔迪走了，加隆也走了。那些我爱过的，爱过我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爱我了。而我今后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穆竭力压抑着汹涌的情感说道，“我的前半生，都是加隆在等我在追着我。那么现在换我去找加隆。我会去找加隆，这么一直找。也许等到我六十岁或者七十岁，等到我老了再也找不动，等到我再也记不起加隆的容颜的时候，我就会找家修道院退隐去。我带着原罪来到这世上，并且不断犯下更多的罪。我无法回应撒加的感情，也无法和加隆在一起。所以我愿将我的余生奉献给上帝，愿上帝怜悯我宽恕我，洗刷我所有罪过。”
“穆!”
“爸爸，请原谅我的任性吧。我只是真的太累了。”穆缓缓滑下了身子。
史昂叹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穆把头埋在臂弯里，靠在史昂的腿上，低声抽泣着。
加隆的手指狠狠抓着柴堆的细枝。细枝在他的手上画出条条细痕，渗出血丝来，但加隆仿佛全然不觉似的。加隆曾经害怕自己自作多情，痴心错付。也害怕自己最终只能成全撒加和穆，所以带着不甘想要离开。可是直到到这个时候，加隆才知道，穆爱自己有多深。
他以为穆会像撒加一样，为了得到王位得到教籍可以牺牲一切。可是他没想到穆却可以为了和自己在一起而放弃一切。
于是加隆站直了身体，打算走进小屋去见穆。他想对穆说：我们和好吧。
忽然远处传来人马奔腾的声音。不一秒，一队骑兵就出现在小屋前，形成半包围圈讲小屋的前门围住了。骑最快的那匹马上跳下一个石青色头发的年轻人。他拔出了佩剑，一脚踹开了门。其他骑兵也下马冲了进来。
“把陛下放开！”卡妙剑指史昂，大声喝道，“你把陛下骗出来想要做什么？！你要是敢伤他分毫，我就杀了你！”
史昂怀中的穆抬起泪痕宛在的脸看着卡妙。
“把剑放下吧，卡妙。他是我父亲。”
卡妙一脸怔忪看着史昂。
史昂和蔼地拍了拍穆的头，把他拉了起来：“好吧，是我不对，不该用这种方法把你骗出来。现在你的侍从都来找你了，我们回王宫去吧。”
加隆的右手还放在后门上，未来得及推门而入。穆就已经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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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应征王室马夫么？”胖乎乎的主管抬着双下巴看着面前的黑发蓝眼的扑克脸年青人，“王室的马夫可不是随便什么乡巴佬都能当的啊。”
“我小时候有照顾过马，长大后也当过骑兵。你可以找匹最烈的马，看我能不能驾驭它。”依然戴着迪斯送的面具的加隆用平平的口吻说道。
主管似乎被年青人的气势震慑到。这个年青人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却有种饱经世事的成熟。只到年青人肩膀高度的主管友好地拍拍了年青人的肩膀说道“好吧，那就是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费南多.特尼达特。”年青人说道，微微笑了笑。费南多是他最欣赏的一位航海家的名字。*特尼达特是那位航海家的船的名字。当年加隆就曾打算从西班牙的塞维尔港追随那位航海家的脚步出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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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四年么？我等你。
既然四年后我们会在一起的，那么现在请让我陪在你的不远处。
* 费南多是麦哲伦的名字。【葡】Fernão deMagalhães。麦哲伦及他的船队在1519-1521年间，由西班牙国王赞助，从塞维尔出发完成了环绕地球的航行。麦哲伦的船队有5艘船，他坐的旗舰船是卡拉维尔帆船Trinidad.
** 设定穆回国的时候是20岁。期间发生了很多事诸如俘虏加隆，交换人质（至少3个月），法军入侵（至少3个月），瘟疫（三个月），去君士坦丁堡（好几个月），和马克西米利安的内战（至少一个月），之后冬天到罗马请罪。事件发生至少超过1年，而穆是过了生日才回国的，所以现在穆应该是22岁。那么贵鬼就是10岁了。
后记，关于标题起名
Ch34 《只有山和山不会相遇》，出自大仲马的《二十年后》，是谢弗勒兹夫人和拉费尔伯爵的对话。
番外《城市记忆》出自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在《土耳其化的君士坦丁堡》一章中有谈到君士坦丁堡中的土耳其人和作为次等公民的希腊人的关系。
Ch 62 啊，我亲爱的奥古斯丁。出自《安徒生童话》中的《牧猪人和公主》。其实是17世纪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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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结束算是第二部的正式结束了。现在的总字数是108,018... ...
其实到这里可以算是开放式结局了，之后隆穆两人到底怎样，写不写都无所谓了。
要是不想写的话，就当做这里是全文结束好了。<全文完>